更新時間:2013-11-9 1:32:49 本章字數:6498

（一）

當羲和的身份明朗起來，青華奮不顧身地去救她回來時，灼姩就已經曉得自己不該再繼續喜歡，要到頭了。睍蒓璩浪她盡量不去想到頭來自己會是個什麽結果，因為什麽結果都沒有原先想的那麽重要。只要她對青華的喜歡到頭了，就什麽都不重要了。

最終，在眼淚就要掉出眼眶的時候，青華碰巧看了灼姩一眼。灼姩連忙深吸一口氣垂下頭去，硬生生將眼淚逼退了回去，努力牽起唇角露出一朵如藍色鳶尾搖曳一般純凈的笑，眼尾的淚痣像是一滴將落不落的淚，灼姩伏身向青華叩了三拜，道：“弟子謹遵師命，即刻前往封塵山，一心在裏面修行為東極的其他弟子們做一個借鑒。沒有師父的命令，絕不擅自出山。只是，弟子這一去，不能再常伴師父左右照顧師父，還請師父照顧好自己。師父在灼姩自幼便給予了莫大恩惠，灼姩無以為報唯有三叩首，了表情意。”

三拜以後，青華低著眼簾看著茶杯裏的茶氣若有若無，一杯茶該是涼得差不多了。他道：“你起來去罷。”

“是，師父。”灼姩起身，然後轉身走出了殿外榛。

只是將將腳一踏出門口時，身後青華的聲音飄忽著傳來：“待到她肯原諒你的時候，你就可以出來了。”

這個“她”，灼姩自然知道指的是誰。

門口處，素墨正帶著梓穆過來。灼姩溫婉道：“謝師父。”很快，水藍色的柔軟身影錯開了他們，就消失不見義。

素墨擡腳跨進大殿，道：“師父，人來了。”

這時的梓穆總算找回了一些生疏的禮儀，與青華福了一個禮，聲音仍舊是不穩，帶著顫抖道：“連梓穆，見過帝君。”

青華沒叫她起來，她便一直半曲著腿保持福禮的姿勢不敢起來，才不一會兒整個身子都有些顫抖了青華才道：“上次為救龍族君上，本君答應要娶你一事，實非本君所願。”梓穆當即臉色煞白，青華面不改色繼續道，“連梓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可以有兩條路走，一是本君親自送你回長樂界，二是你可以繼續留在仙界另覓良人，本君可以為你做主。”

“我不要......”梓穆想也不想就連連搖首，“我不要回去，我也不要另覓什麽良人......老師……不帝君，我什麽都不想要，什麽都可以不要，你答應過聖姑，也答應過我，我只想陪在你身邊……”即使看見青華的眸色霎時清冷了下來梓穆也停不下來，望著青華語無倫次，“沒關系的啊……我就只是想陪在老師的身邊而已，就像、就像在長樂界時的那樣，能夠聽到老師說話能夠時時看到老師而已……現在、現在羲和姐不是已經好了嗎，她又是那個什麽、什麽君上……她可以有很多、很多良人選，但是我沒有，我就只有老師一個……實在不濟，我可以與羲和姐一起、一起來侍奉……”

（二）

一記清晰幹脆的耳光聲毫無防備就襲來，響起在梓穆的耳邊將她整個人都震得蒙了。耳朵裏嗡嗡作響，腦子裏一片空白，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好一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扇了一耳光，空氣的餘溫裏帶著悠悠的白蓮香。梓穆艱難地張了張口，她想說她可以與羲和一起和平相處，她可以與羲和一起擁有一個男人。不是說這裏一個男人可以有多位妻子的麽，那應該很正常，她願意入鄉隨俗的……只是卻怎麽都再也說不出來，這麽久以來她覺得很寂寞很委屈，經這一巴掌下來，頃刻間就將她所有的寂寞和委屈都抖了出來。

青華打了她。不輕不重，但實實在在地打了她。這個事實，對於梓穆來說，足夠打擊。

只一眨眼的瞬間，看不清青華是怎麽走下來的，人就已經閃身站在了梓穆的身後，這件事素墨自然是不敢插手，唯有安靜地退居一邊，聽候青華發落。青華負著手，清淡地看著大殿外面明朗的天色和隱隱青翠的群山景色，道：“念在你年幼無知，這一耳光本君替羲和掌你的。你不配叫她一聲‘羲和姐’，在仙界還沒有誰敢如斯輕浮地叫她一聲‘羲和姐’，凡事有所圖望所報無可厚非，但你這麽快就忘了你是怎麽對待她的麽。她只是對你這個年紀的人少了戒心。可本君，不會饒了你。當初答應娶你，不過是空口一句話，現在本君也可以反悔不娶你。”

“不要……”梓穆身體僵硬一個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你不可以失信你們仙界裏的人的……你是帝君，說話要算數，不然會落人家的笑柄的……”

素墨蹙起了眉。梓穆說的，多多少少有那麽一回事。喜諫已經發出去了，興許整個仙界都以為東極這位清高孤冷無欲無求的帝君總算是開竅要納帝後了，事出也突然足以讓他們話料一陣子，可這個話料還沒過了興頭，這個時候青華又反悔不娶梓穆，定然是仙界裏的笑話，以為青華將這種大事當兒戲戲耍仙界裏的人。

青華轉身，冷眼睥睨著梓穆：“若是本君執意那樣，你又能如何？”

若真是那樣，梓穆又能如何？她不能如何。但是她也萬萬沒想到，青華會這樣說。聖姑告訴她，仙界裏像青華這樣有威望的神仙都是一言九鼎的，沒有那麽賴皮的！青華說好了要娶她，她也看見喜諫發出去了，怎麽還能耍賴呢！

梓穆有些不服氣，仰著頭，迷蒙著一雙淚眼望著青華，道：“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呢……”

青華道：“本君不會娶你，你若回頭，一切還有餘地。”說著他無一絲留戀地大步欲離開大殿。

（三）

“我不回頭！我死也不回頭！”怎知，梓穆在身後歇斯底裏地吶喊，下一刻她爬起來四處望了望，一頭便往粗壯的殿住上紮去。這一紮，卯足了力，當真視死如歸。

幸虧素墨眼疾手快，幾乎不費什麽力氣就極快地移步過去，一手拉住了梓穆猛地往外扯，許是用力有些過大，一下將梓穆扯摔在了地上。梓穆終是忍不住哭泣出聲。

青華若無其事地一回頭，看著地上的梓穆的哭泣，額頭被撞破了皮，鮮艷的血淌在白皙的膚色上有一股淒絕的意味。他道：“別做傻事，就這樣死了，有些可惜。因為你，羲和受了那麽多苦，你卻一點都沒有付出，怎麽說得過去。”走到門口時，身形忽而頓住了，喚道，“素墨。”

“弟子在。”素墨應道。

青華便問：“上回發出去的喜諫，婚期是什麽時候？”

素墨道：“回師父，尚未定婚期。”

青華輕嘆了一句：“那便安排在兩日後罷。不用準備什麽，誰都可以請，荒海龍族不可以請。”

素墨不知道青華的用意在什麽地方，只好應了聲“是”。

“老師……”梓穆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永遠都是用仰望的方式來看青華，絕大多數都是仰望著青華的背影。

“連梓穆，你想這樣，但是要承擔一定的後果。我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樣的後果，但總不會樂觀，到時候你能不能承受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走時，青華只說了這麽一句話。

梓穆喃喃道：“沒關系的……什麽苦我都能夠受的，只要、只要我能夠留在你身邊……”

直到青華走遠了，素墨才與地上的梓穆道：“走罷，我帶你回去，你準備一下兩日後大婚罷。”素墨不去扶梓穆，自己走在前面，“我忘記提醒你了，師父是最不喜人威脅的。這次你還拿他最要緊的人去威脅他。你膽子委實大，也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第二日流錦醒來的時候床榻一邊空空如也，哪裏還有火夕的影子。不過身側的空氣裏還殘留著火夕身上獨有的味道，想來他真的是一大早就回九重天開早會去了。流錦一心惦念著她的羲和阿姊，昨夜身子雖是累了些也沒在床榻上多做流連，起身穿好衣裳簡單地洗漱了一番，出門了去隔壁敲門叫團子起床。

只是敲了半天都沒人答應，流錦不由得推門進去，一看屋子裏空空如也也沒有雲燼的小身影，小小的床榻上被子被疊得勉強算整齊，但顯出一些笨拙的意味，顯然是雲燼的作風。

流錦很是郁卒，拍了拍額頭嘟囔一句：“睡過頭了居然被那小子捷足先登了！”說著一轉身就溜出了園子。

（四）

當流錦匆匆忙忙跑到羲和的園子時，進園子大門一看，果真是雲燼拋下她先過來了，正坐在樹下的石桌邊上晃著兩只小腿兒與玉羨一起食早飯。雲燼看見流錦，包著嘴巴含糊道：“阿、阿娘，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你應該多睡一陣呀～～”然後還表現出一副很關心很心疼的小模樣。

一看雲燼這胸有成竹的模樣，就是要等羲和醒來之後與流錦爭寵的節奏啊。

“才不讓你得逞。”流錦道。

玉羨連忙起身道：“天後娘娘還未用早膳罷？天後娘娘的早膳已經準備好了，臣下這便去取來。”他一說就又欲出園子去再取更豐盛一些的早膳。

流錦見狀連忙示意玉羨坐下，走進來亦坐下將就著旁邊一副空置的碗筷吃了起來，道：“不用太麻煩，就吃這些夠了。玉羨你也不用太多禮。”

流錦便問：“阿姊的早膳有準備好麽，萬一一會兒阿姊就睡醒了，定然是會感覺到餓的。”

玉羨溫溫一笑，提起羲和他眸子裏便溢出暖意，道：“天後娘娘放心，隨時準備著。”

流錦喝了一口粥，籲了一口氣道：“你就是這樣細心周到。”

這時小團子很八卦地湊了過來，問流錦：“阿娘，你今天為什麽起這麽早呢？”

流錦一挑眉，反問：“你都能起這麽早我為什麽就不能起這麽早呢？”

雲燼疑惑了一聲：“唔不應該啊，昨晚你應該會很勞累才對……”

流錦反應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麽，危險地對著雲燼瞇了瞇眼，道：“為什麽你會這麽說呢？”

玉羨輕咳了一聲，雲燼毫無意識，理所應當地努嘴道：“因為我看昨日阿爹那陣仗，大概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樣子。”

流錦便誘導性地問：“那你知道你阿爹為什麽不會放過我嗎？”

“當然知道啊”，雲燼小嘴一快就暴露了出來，“他肯定是覺得在阿娘的心裏，姑姑比他重要。”

流錦沈默了片刻，片刻之後卻是再也抑制不住爆發了出來，嫉惡如仇就要來抓雲燼，道：“原來是你這個罪魁禍首！”

幸虧雲燼身子小人也靈活，滑下石凳就跑著躲開去，大叫：“冷靜！阿娘你冷靜！這又不是我的錯，誰讓你跟我搶姑姑！”

玉羨哭笑不得地看著園子裏追逐打鬧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心想著要是這個時候羲和醒來了想必又要加入其中一起去追逐打鬧了。而雲燼這個孩子，才這麽大一點，就能未雨綢繆前一夜先挑撥他阿爹將他阿娘收拾了一番，也好在今日早晨早早過來搶占先機，由此可見，小小年紀心思就細膩得很，將來長大了還得了。

（五）

然玉羨將將一這樣想，流錦與雲燼的打鬧也還未停歇，突然房間裏發出了輕微的響動，頓時流錦與雲燼就停了下來，三個人就安安靜靜地傻站在園子裏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唯恐剛才房間裏的響動是幻覺，也害怕去吵擾了房間裏還睡著的羲和。

海平面似乎有風微微浮動，牽起了寧靜的波瀾，連帶著荒海裏的海水都暗自湧動。照射進來的陽光時不時淺淺搖曳幾下，樹影時不時晃動一下，也確實是有風的。和著陽光一起，溫暖的，和煦的。

在聞得一記清晰而悠閑的木頭摩擦響起的吱呀聲，三人一齊楞楞地循聲望去，一眼不眨地盯著羲和房間側面的一扇斜窗。有金色斑駁的晨光撒在那雅致的窗格子上。

不緊不慢地，一扇窗便被一只纖長白皙的手給自裏推開了去，原本是半開半掩的窗扇大大地敞開著。

一抹高挑的絳紫色的身影便懶洋洋地斜靠著窗，帶著慵魅的睡意，眉間淡紫色的龍族印記，發絲有些散亂卻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十分柔美漂亮。她半瞇著眼睛，擡手捂嘴打了一個呵欠，繼而嘴角噙著慣有的懶笑，挑眉看看園子裏的流錦和雲燼，再看了看樹下的玉羨，嗓音因為太久沒說話帶著暗啞，道：“你們繼續。”

三人呆若木雞。他們日盼夜盼的羲和，居然在這個清早醒來了！就這麽沒有預兆的，真真只是一覺睡醒了一樣，醒來了。一時間，狂喜沖腦，他們當然沒有緩得過來。

羲和就著窗柩，伸出手臂沖雲燼招了招手，道：“雲燼你過來，你方才說你阿爹覺得，在你阿娘的心裏，我比你阿爹要重要？”

雲燼沒有吭聲，只睜大了眼睛看著羲和，看著看著覺得不真切，便揉了揉眼繼續看。終於發現窗柩那裏靠著的是真真正正的羲和而非一抹幻境時，小團子的嘴就癟起來了，眼圈也跟著紅了，要哭要哭的，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身後的流錦，亦是同樣紅了眼圈，自己在原地踱著步子，念叨：“今天真是個良辰吉日！”

小團子眼巴巴地走到窗戶底下，淚眼汪汪地望著羲和，哽咽道：“人家、人家不知道阿爹是怎麽樣想的，但是、但是應該差不多......”

羲和便趴在窗頭，低著眼看雲燼，玩味道：“那照這樣說，通常像你阿爹那般小氣記仇的人，定然是要將你阿娘大大地欺負一番。”

雲燼抹著淚花兒，道：“對啊對啊，昨晚阿爹很意外地在這裏留宿了，今早阿娘又起得很晚......是我讓阿爹有了那樣的想法，這樣的話今早阿娘不能及時醒來我就可以第一時間跑來看姑姑了，”說到這裏的時候，約摸是雲燼太久沒有看見這樣活生生的羲和了也太久沒有與羲和說一句像模像樣的話了，他覺得十萬分的辛酸，已經哭了出來，“我、我是不是很聰明呢？”

（六）

“嗯很聰明。”羲和笑了一聲，伸手捏了捏雲燼的臉蛋，隨即消失在了窗戶前。房間的門被打開，羲和站在門口，揚起雙臂過肩伸了一個懶腰，掃視了園子裏的玉羨、流錦和雲燼，吹了一聲口哨道：“醒來的感覺，真好。”

“姑姑！”雲燼再也忍不住，大叫一聲一團小身體就向羲和沖了過去，與羲和撞了一個滿懷。

羲和才將將一抱起雲燼，流錦就紅著眼睛跑過來，像是揭狗皮膏【蟹】藥一般將雲燼從羲和身上揭了下來，大義凜然道：“兒子你姑姑才剛醒，你不可以這樣任性讓姑姑抱，萬一抱著抱著又不好了怎麽辦？”

雲燼雖是不滿足，但也沒用固執地繼續讓羲和抱。流錦繞著圈圈將羲和檢查了一遍，心焦焦地道：“終於好了，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快讓我看看，阿姊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的？要不、要不我趕緊讓九重天的司醫神君下來看看？”

一直沒說話的玉羨突然開口了，道：“荒海裏也有司醫的長老，臣下這就去請。”說著就轉身出園子。

羲和張了張雙臂，亦是上下審視了一下自己，及時道：“玉羨你不要去麻煩了，我並未覺得有什麽異樣，好得很。”一擡首就撞上了玉羨溫溫沈沈不明意味不知深淺的目光，不由得呲了一聲，疑惑道，“玉羨你這般看著我是作甚，是我拖欠你工資了嗎？”

“臣下不敢”，玉羨收回了目光，垂下眼收斂好所有的心思，道，“那臣下這就去為君上準備早膳。”他動作很麻利，收好了石桌上吃過的早飯，重新去端來專為羲和準備好的早膳。

羲和便在園子裏東走走西看看，流錦與雲燼自然是緊跟其後，小心翼翼地亦是東走走西看看。羲和掂著下巴，看著滿園子的青翠繁茂，卻道：“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東西。”

流錦問：“阿姊覺得少了什麽？我這就去找來。”

羲和一楞，回身看著流錦與雲燼一大一小，忽而就笑了起來，思路也跟著漸漸清晰了起來，道：“阿妹許久不見，你不是應當在九重天嗎？還有雲燼，你不是應當在東極學藝嗎？怎麽都在這裏？”

流錦與雲燼面面相覷，再問羲和：“那阿姊（姑姑）你還記得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羲和想了想，道：“我不是剛從長樂界回來麽。不過具體怎麽回來的倒印象不大。”

於是流錦與雲燼再面面相覷了起來。恰逢玉羨將羲和的早膳都端了過來，整齊地擺放在石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色澤看起來清淡但著實是豐盛。羲和便坐了過去，拿起筷子隨意嘗了幾樣，擡頭問：“你們吃飽了沒，還要不要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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